弓长獐

小太阳

【随手】记廿九

    起床的时候不算早了,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屋里的木地板上,留下一片浅浅的影子。地上堆着大包小包的年货,无非是些酒水米面,附上几提水果熟食,挨挨挤挤占据着客厅的一溜儿墙脚,簇拥着穿梭在其中忙来忙去的母亲。
    早上还有一轮采购,稍作收拾,也没吃什么早饭,草草就出了门。天气难得不算冷,但是依旧很干,空气中有一股冬天里常有的闷闷的土味,挤不出一滴雾水。车子上路,大街上冷清了很多,似乎一夜之间,偌大的城市里各式各样的人们蓦地就少了大半。也是的,到了这天,人们生活里的工作学业,或早或晚都要歇歇了。这确实是个微妙的日子,年关将至,却是前些日子那喜庆的一个总结,先前热闹聒噪的年气似乎就在这一天戛然而止了,年却才刚刚开始。
    只有超市的入口依然拥挤着,宽大的马路只有这一条车道还车挨车挤地排着长龙,车窗外是那一片冬日特有的晴朗的萧条,让人不自觉的想着这城中的人从哪里来,又去了哪里。超市里播放着一系列贺年的歌曲,却徒添了几分躁意,让人想要赶紧逃出这熙熙攘攘的人群。
    排在付款的队伍里,不禁感叹,这忙忙碌碌的几日,就算是年了吗?又有什么意义呢?曾几何时,年是中国人三百六十五个日月的盼望,又是三百六十五个日月的伊始,而现在,它是否早已彻底变成了一个“证明我在中国”的过场?
    假期没有了,春晚没人看了,炮仗不让放了,压岁钱推来还去,成了卖弄面子的形式,年夜饭的组成从一家人忙忙碌碌从早到晚的烹饪,成了一桌即食的鸡鸭鱼肉——有肉不就好了,要什么心意呢?
    从前,在一年到头锅里没点油水的日子里,过年是大饱口福,几分钱的糖块儿,油炸的肥肉,一碰就要掉满盘渣儿的点心,让多少孩子为此眉开眼笑,粗劣的鞭炮,从入夜响到天明。
    这样的日子我是没经历过的,似乎已是父亲童年时的记忆。对于我,童年的春节是回老家去,去和一群孩子闹腾,抛下学校里那个好孩子的形象,胡打乱闹上天下地,奶奶的院子里有猫儿狗儿,木板儿拴的秋千雪白的鸽群。老人一见面就是一大把齁甜的廉价硬糖,偶尔能从里面挑出几块包着金灿灿的锡纸壳的巧克力。姑姑的破三轮车,爷爷药房里阴森高大的药柜,成沓儿的五颜六色的薄纸贴花儿,那尽是些城市里永远见不到的东西。兄弟姐妹间,见面就打,几乎没一会儿消停,没几分钟准要哭鼻子,对着脸儿飙着劲儿看谁动静儿大,可到了回家的时候,刚一踏出院门儿,又要开始期待着来年的会面。
    把沉甸甸的战利品挪回车里去,已是中午,连门口那条路都不再拥挤了,望着寂静的城市,若除去那些春节打折的广告,又有谁能觉得这是过着年呢?过年在人们眼里,变成什么啦?趁着年关,忙着打点关系,人们开着冰冷冷的汽车满城的送礼,孩子背着书包在辅导班的教室里读着晦涩难懂的书,到处高喊着不放鞭炮的倡议。一顿饭,聚一聚,就算过年了,应付着七大姑八大姨嘈杂的问候,在厨房里做饭做到一身油烟气,闲暇里点点手机的屏幕,抢个红包,竟已成了少见的乐趣。
    老家的孩子长大了,羞涩了,虚伪的像群大人了,拿红包要懂得拒绝了,桌上的糖不能随便拿了,坐在那里,要老老实实安安静静了……
    载着满满一车的年货,回老家去。车子开上了高速公路,两侧的车子飞驰而过,留下一串模糊的影子,消散在山坡上灰色的枯枝里。
    那个问题又冒了出来,这些匆忙奔走的人们,从哪里来,又要到哪里去?
    走吧,过年,回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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